FBI曾荷枪实弹突袭Gibson，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李洋 Marc

Gibson吉他和美国乐器巨头Gibson公司，相信对于跟音乐、摇滚、吉他这几个词沾一点边儿的人来说，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但可能很少有人知道Gibson曾被美国司法部突袭并且起诉过，还吃了挺大的亏。

按常理说Gibson这种逼格很高，地位更高的老牌公司很少会惹上官司吧？脑洞大的读者可能会脑补，是不是暗藏违禁品甚至枪支在吉他里，贩卖到墨西哥？还好并没有那么惊悚。我做了一些调查，跟大家分享一下这个事件的始末。

事件最简单的版本：

在2009年11月和2011年8月，美国司法部的武装人员两度突袭了Gibson在纳什维尔和孟菲斯的工厂，查封和没收了Gibson公司的木材、吉他部件和电子文档，以来自马达加斯加的乌木、来自印度的乌木和玫瑰木“来源不合法”的原因提起诉讼。2012年8月，经过漫长的调查和沟通，Gibson公司与美国司法部达成了和解，支付高额罚金和捐款，并且执行一系列措施，保证不再违法，才了结此案。

深度一些的信息：Gibson违反了什么法律？

Gibson被起诉依据的是一条非常悠久的法案，叫做“雷斯法案”，这个法案生效于1900年，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禁止用违法手段获取或出口的动物或动物制品进入美国，在2008年美国通过了该法案的修正案，并把植物也加了进去。该修正案很大程度上就是针对日趋泛滥的违禁木材采伐贸易的。

这个法案真正的关键是，它定义了在开采、加工、运输、贩卖、出口整个流程中的任何环节，无论触犯了美国或者动植物所在国的任何法律法规，都是违法。据称Gibson采购的木材，就是当地供应商破坏了马达加斯加的法律进行采伐和出口的。

关于马达加斯加的乌木

相信弹吉他的各位对乌木并不陌生，它是制作吉他指板最经典的木料之一，在我国的木材分类中属于红木的一种。乌木的生长周期长达300年，基本不可再生，在很多热带亚热带国家是属于国宝级植物。

马达加斯加位于印度洋西侧，和非洲大陆隔海相望，有“活化石岛国”之称，是地球上罕见的生态宝库。不幸的是，像很多贫穷的发展中国家一样，马达加斯加脆弱的原始森林采伐和贸易长期处于失控的状态。虽然早在2006年，马达加斯加政府就已经禁止了出口，但实际上包括乌木，红木，紫檀木等多种用于家具和乐器的木材的滥砍滥伐从未被制止（插一句题外话，这些木材最大的买主其实是中国，因为中国人痴迷红木家具）。

更糟的是在2009年左右该国发生政变，政府倒台，紧接着出现了一个词叫“红木大屠杀”，它的含义我就不用解释了。虽然后来新的政府号称加强了对伐木的管控，但来自全球市场的需求刺激下，暴利的采伐继续在摧毁当地的生态环境。更糟的是，由于采伐往往处于监管灰色地带，黑恶势力组织强大，在有的深度调查文章中，作者把采伐和著名的揭露非洲钻石行业黑暗内幕的电影“血钻”相提并论，可谓触目惊心。

Gibson是如何获取这些木材的？

Gibson公司和美国司法部分别给出了非常详细的文件和证据来说明违法木材来源和物流运输的始末。

简单的说，Gibson的某负责木材方面员工在2008年参加了一个由绿色和平组织和其他非政府组织安排的马达加斯加的考察团，在这次旅途中这位Gibson员工收集到了很多信息，并向Gibson的管理层提交了邮件的报告。报告中比较含糊的说他们的供应商处于“灰色地带”。

事实上，Gibson的木材供应商是一家德国汉堡的缩写做T.N.的公司，而这家公司的供应商又是马达加斯加当地的一家叫做R.T.的公司。这家当地的公司，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或者打通了监管部门，总之具有出口乌木的货源。于是R.T.和T.N.向Gibson保证这批木材是符合马达加斯加政策的，在2006年以前就采伐和加工完毕的，不受政府禁令的限制。

按照Gibson官方的说法，他们默认对方的货源是合法的，没有查证相关的许可和证据，就许可了采购。但是，美国司法部认为Gibson高层是充分知晓木材来源很可能非法，也许是侥幸心理，也许真的是疏忽大意，总之是有确凿的公司内部审批和邮件，认可了采购和进口。于是2008到2009年，四船乌木被运送到了Gibson的仓库。

于是，以上行为被确认构成了违法，经过近一年的调查，Gibson的管理层认罪，和美国司法部达成和解，避免了进一步的指控。

Gibson付出了什么代价？

按照协议，司法部停止追究Gibson公司和他的员工在马达加斯加和印度非法木材进口事件中的法律责任，前提是Gibson公司必须执行以下条款并承诺不再触犯：

1、支付30万美元的罚金；

2、向美国鱼类与野生动物保护基金捐赠5万美元；

3、执行更加严格的合规体系，确保公司不再触犯此类法律；

4、放弃被政府扣押的价值26万美元的马达加斯加乌木。

当然协议里不会提到的是Gibson付出了近200万美元的诉讼费用，还有工厂被突袭，库存材料，部件和成品被查封带来的损失。

Gibson后来所推行的合规措施非常详尽，为类似的公司提供了参考。措施包括：

1.对采购相关人员进行年度培训；

2.加强与供应商的沟通；

3.修订和加强采购工作手册和检查清单；

4.与原材料所在国的第三方法律机构建立联系，获得法律上的指导；

5.进行内部审查和风险识别；

6.对原材料的物种进行濒危程度评估和学习；

7.必须向供应商索取完善的文件和批准，确保不违法雷斯法案；

8.保存完善的档案和记录；

9.严加惩戒违反法律法规的员工。

教训可以说是相当深刻，后续改进措施可以说是很完善了。

更深层次的信息——故事中的疑点

其实本案中也有很多的疑点和模糊不清的地方。我感觉美国的执法也是相当霸道的。比如第一次突袭是2009年，连同2011年的第二次突袭，为什么直到2012年才结案，也就是说，有大批木材和吉他，被扣押了两年多，甚至连罪名都没有。

再比如第二批扣押的来自印度的乌木和玫瑰木，一直到最后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似乎作为Gibson对马达加斯加木材认罪的回报，印度这一批也就不提了。

还有对于马达加斯加政府2006年的禁令，以及美国2008年的修正案，其实也有一些灰色地带，对于木材采伐的时间，出口的时间的界定，以及怎样算是加工和上漆完毕的材料等方面，都有一些争议。

甚至当时传说，用非法木材原材料制作的乐器，联邦政府也有权利没收。这在音乐和演出行业，以及消费者那里引起了恐慌和议论（毕竟Gibson的用户可是从大明星到普通爱好者分布极广，谁也不想进出个美国海关，吉他贝斯就被没收了。）后来似乎又通过了一个“免责法案”，意思是消费者不知者无罪。

为什么是Gibson？

虽说各个行业的龙头老大总难免被枪打出头鸟，但这次确实看起来颇有“针对性”，也难怪Gibson的老大，著名的暴躁的CEO Henry Juszkiewicz有诸多的不满。

比如雷斯法案的修正案是2008年生效的，这相当于说一生效立即就奔着Gibson去了。当然，这确实也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比如也有一个阴谋论的说法，Henry Juszkiewicz是给共和党做过竞选捐款的，所以民主党的Obama政府上台就来了个政治袭击。也有说法是说此事背后的黑手是工会，或者就是有一些竞争对手或利益相关集团，按照Henry的说法，这么大的公司总会有疏漏，而被庞大的官僚机器盯上，但为了避免漫长的诉讼和调查，大多数公司只好交钱认栽了事。

关于Gibson CEO Henry Juszkiewicz：

这位业内大佬非常有性格，脾气暴躁，有商业头脑，在Gibson业绩最低迷的时候收购了它，拯救了这个品牌。

Henry曾经带领高管团队在射击场团建，持枪猛射Fender Stratocaster吉他。他也是一个很有争议的人物，他主推的Gibson2015产品大变革，以及自动调弦设备等，被市场证明是彻底的失败之举。

对我们的影响

对吉他爱好者来说，乌木指板会越来越稀少，很多厂家都采用了替代品，包括烤枫木、玫瑰木、Richlite人造材料等。可能也会导致一些型号的吉他价格水涨船高。我个人还是赞同这种变化的，对手感的偏好不能以对生态的严重破坏为代价。

尾声

Gibson公司还是很有幽默感的，用归还回来的木材做了一个叫“政府系列”Government Series II的吉他，琴身上标记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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